婆婆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进来时,恰巧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僵硬玉米朝她婆婆努努嘴,眼睛斜向里面一张靠近窗户的床位,婆婆会意,马上闭上了嘴那个劳动力的屁股倚在窗户的下半截墙上,两只胳膊无力地垂下来,头发长且杂乱无章,虽然屋里开着空调,他的脸上依然汗涔涔的泛着油光,褪了色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脱了胶的鞋底上还粘着干泥巴。
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对门,并不看床上的女人,虽然女人一直存着气,嘟囔着嘴巴,脸上的肉随着情绪的波动一上一下,若隐若现突然床头的婴儿呱呱就亮起了嗓子,男人皱了皱眉,一脸不悦,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皱巴的烟来,衔在嘴里,边走边在裤口袋里摸着打火机。
婆婆慌忙去抱邻床的婴儿,她怕吵醒她的宝贝孙子,床上的女人把头一偏,玉米看到女人的眼泪涌出来了,同样都是刚生完孩子的人,玉米心里一阵辛酸,连忙宽慰她。
这里玉米和女人说着话,那里婆婆抱着婴儿自言自语道:“咦,该不是尿了吧,多久没换了?”解开襁褓,一脸惊讶,“呦,我的乖乖,都糊了一屁股的了”一边用床头的卫生纸给孩子擦拭,一边时不时用狡黠的眼睛望向玉米,那样子似乎在向玉米邀功“看,还是我照顾的不错吧!”
女人终于把脸转向了婆婆,夹着一副沙哑的嗓子,带着点哭腔“大妈,你也看到了,这样的人是靠不住的,看生了丫头了,他就这样,尿布不换,奶也不喂,根本不管我们,我躺在床上都两天了,他也不问我,饿不饿,吃不吃?”
婆婆陪着尴尬地笑,却岔开了话,“快别哭了,刚生完孩子,身体虚,不能动气,不然就没有奶水喂孩子了”,顺手在女人的床底下拿出一个蓝边白底的塑料盆来,“我去接点水,给孩子擦洗擦洗”男人在走廊上抽烟,女人仍旧不去看孩子,也不喊男人一声,她从被窝里抽出两只宽厚的手来拿床头的卷纸,揪下一大截子整个地盖在脸上,按住,捋下来,最后在鼻子地方停下来,孩子还在哭,只不过声音比刚才微弱了些。
玉米瞧着女人大脸盘,头发有些卷,肉嘟嘟的鼻子,皮肤也并不十分的黑,眼珠子炯炯有神,声音脆亮,一双手臂很是粗壮,估计也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心里想着:她这样子,生的女儿应该不会丑吧!因为就在刚才女人眼泪巴巴地跟她说,想把孩子送给她,正好和她儿子配成一对龙凤胎,出院回家也不会有人怀疑。
她们都做的剖腹产,玉米对女人印象是比较深刻的!当时大概六七个月时过来产检,女人就排在她前面,轮到女人时,医生带着专业性无奈调侃的语气不满道,呦,你这好了伤疤忘了痛呀,都剖了两次了,这次还要剖呀!还是高龄,不要命啦!产后暂时无法下床,玉米不好拒绝,可是自己也刚大学毕业没几年,供房子养孩子,兜底比新磨的刀面还光亮,此刻她很想过去瞧瞧女婴的模样,孩子哼哼唧唧的,女人还是把头偏向玉米这边,不去看她,玉米的心上像刀戳一样,其实女人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害怕看了一眼就担心那是永远放不下的痛苦的念想了。
约莫数根烟的功夫,男人跟招了瘟的鸡一样,耷拉着脑袋,又进来了,仍旧那副姿势,站在床前,好半天才不紧不慢嗫嚅着来了一句“当初说好的,生男孩就领证!“玉米听着这话非常地刺耳,床上的女人却异常淡定冷静:“那你说怎么办吧?”男人略微直了直身子,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俺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你怀孕,俺也尽着你吃和买,你那两闺女还总合伙欺负我闺女……”声音越来越小,玉米都听不清了,听到一半,玉米眼里的鄙视和厌恶已经搁不下了,眼睛很累,只好望向女人,女人一直盯着天花板,眼泪从眼角像一条亮晶晶的小溪流下来,差不多快要濡湿了枕头,眼睛却瞪得又大又圆,声音依旧像啃萝卜似的脆:“好吧,我也看透了,你安排吧!”
婆婆端着一盆温水摇摆着进来了,她笑呵呵地算是给屋子里的人打招呼,接着就忙活起来,还用孙子的奶粉也给女婴冲了一奶瓶,孩子顿时安静了下来,男人借机走了出去,女人摸了最后的一点纸头擤了鼻涕,擦了一把脸,依旧盯着天花板,一声不吭!死寂得可怕!幸亏窗户外面还有几声无力的蝉鸣,稀释了空气里的滞闷,书上说蝉在地下潜伏七年才能高歌一夏,随即死去,玉米不明白七年赌一个夏天,是本能还是重生?
马上到了出院的日子,玉米包着纯色布头巾,穿着一身花色棉睡衣,婆婆则收拾杂物忙得团团转玉米知道女人一直用闪着光的诚恳的眼神瞅着她,就在昨天,女人崩紧着脸,有些急切地对玉米又说一遍,妹子,和你家宝贝凑成龙凤胎,你们都是大学毕业受过教育的人,孩子让给你们我就放心了!玉米不好意思当时就推辞,只好勉强而又无奈地挤出疲乏的笑容来,“回去和家人再商量一下吧,你养好身体重要!”。
隔了好几天,玉米正给孩子喂奶,门一开,婆婆提留着两箱饮料踅进屋里,很神秘地朝着玉米挤了挤眼,“那娘们送的,孩子被人抱走了,因祸得福,找了个好人家哩,抱养孩子的夫妻两承包了很大一片果园,听说是男人不育,人家给了她六千块钱的营养费,她和那男人也散伙了!咦,你看这事弄滴!”婆婆连连咂舌。
玉米没有接话,只是无限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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